【小狐鹤】与你相遇之森·上篇 01~03

阅读提醒:非历史背景、年下养成、年龄操作、R18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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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鹤丸国永今天觉得自己一定是出门前忘看了黄历。

没有武器的他狼狈地翻了个不太漂亮的滚,躲过棕熊挥过来的巨掌,本来就已经凌乱的羽织被溅起的泥水洒了个措手不及。在另一掌来到之前,鹤丸及时抓住头顶伸出的树枝,借着巨石蹦了到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枝干上去。

他蹲在枝干上,痛心地低头,瞥了一眼洁白色布料上的张牙舞爪的黑点点。

鹤丸本来是要先去取交给铁匠打磨的太刀,却隐隐听到森林处咆哮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身影似乎正在追逐一个孩子,他匆匆追了上去,却发现孩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跳进自己兜帽的小狐狸。

巨熊很烦躁,它体积太大,树是肯定爬不上去的,所以只能靠嗓子把一人一狐吼下来,边吼边拿爪子拍打树干,叶子和细枝夹杂着露水簌簌地落下,掉进泥泞的地里。

鹤丸本来想等它没耐心了自己离开,现在被吼得耳鸣阵阵,便揪起手边的野果,对准巨熊脑袋砸了个痛快。小狐狸在帽子里躲了半天,扒着鹤丸的衣服,扭着身子从帽子里爬出来,站在他肩膀上,瞪着干叫的熊和摘果子的鹤丸。

鹤丸扭头对上狐狸圆圆的眼睛,问:“你怎么招惹上它的,抢它蜂蜜了?”

小狐狸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爪子在鹤丸肩上磨蹭了一会儿,半立起来,从头顶扒拉下一个野果递给鹤丸。

巨熊又挨了一砸,果浆迸了一脑袋,疼倒是不疼,但自尊心是被极大地伤害了,捂着头嗷地叫了一声,一时冲昏头脑,开始四爪并用爬起树来,且爬且滑,还是坚持不懈。

鹤丸看着挺心疼,想了想,决定给它个痛快,于是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厚厚的刃和刀柄上精致繁琐的花纹道明了这绝非是用来攻击的最佳工具,不过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小狐狸看真格的来了,赶紧溜回帽子里,不过这回胆子大了些,露出一个脑袋尖等着看戏。鹤丸伸手拍了拍它,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要下去了,如果害怕的话就现在树上待着,等会儿再来接你下去。”

小狐狸没动。鹤丸挑挑眉,勾起一抹笑,跳了下来,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如同张开的双翼。

巨熊还半挂在树上,就被扎进脖子,咚地栽倒在地上,临死前没忘又溅了鹤丸一身泥水。

小狐狸安心了,跳出了帽子,噗地一声,幻化成一位矮小的幼童。脚还有些发软的孩子努力站稳自己,明显没从受惊中恢复,兽耳还在紧张地听四周的声音,嘴里却已经在一本正经地向鹤丸鞠躬:“多谢鹤丸大人救命之恩。”

挺奇怪的,鹤丸还没自我介绍,小狐狸就已经道出了他的名字。不过鹤丸的重点不是这个,他注意力全在孩子光溜溜的身体上。四、五岁的孩子身体,什么也没穿,还不打圣光,鹤丸一低头就看到根没发育的小小鸟。

孩子还不知道害臊,露着鸟大大方方地让救命恩人看,鹤丸却不敢看了,赶紧扭头把羽织匆匆忙忙解下来扔给孩子,脸刷地红成了柿子。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孩子捧着衣服,疑惑地看了鹤丸一眼,低头扑腾着勉强穿好。衣服上虽然斑斑驳驳地都是泥水,但很柔软舒适,充满眼前的人的味道,就是盖住了尾巴,有点难受。

鹤丸听到悉悉卒卒的声音停了,才敢转回头。孩子举着宽宽的袖子,费力地从里面伸出白藕似的小胳膊,鹤丸笑了,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那对从灰白色毛发中探出的兽耳,说:“这还真是吓到我了啊,你是人类?妖怪?”

遍布血管神经的耳朵被触碰,让幼童颇为紧张地晃晃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有点丧气地说:“不知道。”

鹤丸笑笑,在巨熊厚密的棕毛上蹭着匕首刃上的鲜血后,打量熊的尸体,考虑要不要把熊皮剥下来留着过冬用,想想场面太过血腥,对孩子影响不好,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熊肉可以吃吗?”

“……”

鹤丸注意到孩子的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匕首,不禁玩心大起,小巧的器物在他的手中漂亮地打了几个转,最后被递到孩子眼前故意晃了晃:“哈哈哈,想要吗?”

再加上一句要就跟我走,分明就是拐卖儿童的语气。孩子很聪明,看鹤丸那眼神就知道他没打算给,摇头摇得很坚定,说:“这是您的武器。”

年纪挺小,敬语倒是一口一个,鹤丸乐了,觉得有趣,于是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说:“回去啦。”

孩子再次鞠了一躬:“那么就此别过,鹤丸大人。”说着就要脱羽织。

鹤丸赶紧按住他,说:“什么别过,你不跟我回去吗,森林里那么危险。”

孩子想了一会儿,小脸上赤裸裸的都是渴望,但表面上还是要口是心非地推辞一下。鹤丸看他磕磕巴巴说了一堆,忍着笑,干脆故意说了句:“那我走啦。”然后站起来,作势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鹤丸转身,看到小孩儿依旧站在巨熊的尸体旁边,愣愣地抱着自己的羽织,一眨不眨注视自己,脸上还有泥水,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幼犬。

鹤丸叹了一口气,三步两步过去,也不征询意见了,直接来硬的,二话不说,牵着孩子的手就往林外带。

孩子被牵得踉跄了几步,很快迈开小小的腿,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鹤丸身边,任由那只手牵起把自己的手包在掌心里,拉着自己一路穿过泥泞崎岖的林间小道,越过古旧的树木,向着放晴的前方走去。

 

鹤丸其实并不是个话痨,平日独居,大多数时候,不是对着空荡荡的小屋,就是对着沉默的树木和咆哮的野兽,一人乐又太傻,所以就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孩子比他更能沉得住气,睁着一双石榴色眼睛,就是不吱声。鹤丸只能主动出击找话题。

“你平时住在森林里,怎么知道人类的语言和生活?”

“溜进村子里玩时习得的。”

“怪不得知道我的名字,那除了能变成狐狸,还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摘果子。”

“……不是,我是说特别的,比如看见怨灵什么的,青白青白在林子间飘的那种。”

“只能看见青白青白飘的大鸟。”

“……”

就这么一问一答了半天,鹤丸才想起来要问孩子的名字,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蠢,孩子当然不可能有名字。

想了想,鹤丸蹲下来,扯扯幼童圆圆的脸颊:“既然以后要和我一起生活的话,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孩子惊讶地看向鹤丸,眼神亮了起来,耳朵一突一突地抖着。鹤丸又忍不住捏了捏它们,皮毛覆盖的兽耳柔软而温暖,很是可爱。

“哈哈哈,被吓到了吗?”鹤丸歪头看了看他的尾巴,“既然你是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孩子,那不如就叫小狐丸怎样?小狐。”

小狐丸把那几个字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脸红着点了点头:“谢谢鹤丸大人。”

“别这么叫啊小狐,听上去太正式了。”

“这是礼节,鹤丸大人。”

鹤丸抱怨无效,领着他继续向前走。或许鹤丸自己也不会预料到,这个目前跟上他的步伐都略显吃力的孩子,日后会长成比他高出一头、能把他紧紧锁在怀里的男人。

 

鹤丸国永所居住的村庄隐藏在森林的尽头。他来到时,村子里的住民已饱受野兽侵扰的困扰。因为鹤丸当天替一位老婆婆解决掉试图咬死山羊的饿狼,便在这儿受到了居民们的欢迎,由此长居村里。

要向村民如何交代孩子的来历,是个不小的问题,鹤丸想入了神,过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人家的手。被紧握着的小狐丸明显感觉到疼,却始终不开口吭声。

“抱歉抱歉。”鹤丸赶紧松了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他有些歉疚地揉了揉小狐丸的手,下意识拿出在村子里时对小孩的那一套,对着那只肉呼呼的小手吹了吹:“痛啊,痛啊,飞走了~”

“……”

“……你姑且稍微配合我一下啊。”

小狐丸露出了一个无需在意的微笑,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鹤丸大人,我们是要去村子吗?”

“嗯。我的屋子在那儿。放心吧,大家很和善,不会伤害你。”鹤丸牵着小狐丸的手绕过一个水洼,阳光软软地洒下来,在水面上的泛着七彩的光。

“可是,我的尾巴……它在紧张时会自己露出来,会被当成妖怪的。”

鹤丸停住脚步:“你可以变成狐狸的吧?”

孩子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自从能变成人类形态之后,狐狸形态越来越不太受控制,而且消耗的精力很大,所以小狐也不敢去村子里了。”

“越来越难保持狐狸状态,应该因为你在慢慢长大。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不能变回去了吧。”鹤丸摸了摸小狐丸柔软的头发,“不过尾巴多加练习就好,总之先努力收回去吧,陪我去婆婆那里拿一样东西。”

小狐丸点点头,低头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咒语。尾巴消失后的小狐丸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孩子,乖乖地跟在鹤丸身边。

小狐丸乖巧可爱,又很有教养,所以相当讨老人欢心。她接受了鹤丸与小狐丸的兄弟设定,发现鹤丸很省事地拿脏兮兮的羽织把孩子一包,很不客气地念叨了一顿,转身拿了一套干净的小孩衣服递给鹤丸。

作为弟弟的小狐丸就比较幸运,受到热情对待,甚至还非常荣幸地得到了一小袋纳豆。

向奶奶道过别后,一大一小走了出去,大的手里拎着一个包裹,小的则攥着那一袋宝贝纳豆,两人空出的手则牵在一起。小狐丸对人类好奇的视线还不甚习惯,此时有些害怕地紧紧偎在鹤丸身边,任谁看都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嗯,除了未婚少女。据说事后村里有不少姑娘在家中哭喊:“我一定没戏了啊!鹤丸他已经连儿子都有了吗?”

小狐丸不知道自己已经又降了一个辈分,跟着鹤丸回到家中,长舒一口气,赶紧放出了尾巴。他看见鹤丸打开布囊,取出一大瓶浮着药渣的深绿色药水来。

“这个味道……”即使还没开封,嗅觉灵敏的小狐丸还是闻到了特殊的气味,很熟悉,让人不怎么愉悦,他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村子和森林的交界处也有很多,是用来对付野兽的吗?”

“对,涂抹在武器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退缩,越浓越好。我让婆婆帮忙熬煮的,”鹤丸又看了一下包裹,发现里面还多出来一些干净的绷带和几包药粉。老人刀子嘴豆腐心,拿鹤丸当自己孩子看,训斥是要训斥的,但终归还是担心他。

鹤丸忍不住笑了笑,一并放到木架上,闪进里屋换了身衣服,走到门口,“我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等我。”

小狐丸目送鹤丸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后,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把那身被泥水溅过的羽织抱出,在院子里一点点地清洗起来。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如同这个村子过往经历的每一个夕阳一样,余晖映照着一间间飘散出饭菜香气的屋子,来到安静的院子里时,连带着盆子里的清水都一圈圈泛起波纹来。

小狐丸搓着手里的衣服,还是有点愣。明明昨日此刻自己还在东躲西藏,如今身后却有了个家,过起了人类小孩的生活。

羽织虽然轻,但是因为面积大,还是占据了满当当的一个木盆。小狐丸还太小,又饿着肚子,洗着洗着洗不动了,想了想,光着脚丫跳进盆里踩了起来。

布料脏污的地方正一点点地恢复原来的洁白,羽织上金色的锁链装饰物叮铃叮铃作响。小狐丸低下头,仿佛看到那个人白色的头发和麦芽酒般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狡黠又真诚。

鹤丸大人很强大,也美丽。小狐丸心想。

 

鹤丸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自己的太刀,一双小木屐,和一盒饭菜。

院子里自己的羽织被晾了起来,鹤丸咂舌,意识到自己捡回来个宝。小狐丸帮了忙,觉得挺骄傲,仰着一张都是汗的小脸朝向鹤丸,腿上的水痕亮晶晶反着光。

鹤丸被他看着看着,心就化成了一潭暖洋洋的水。

“是个能干的孩子啊,小狐。”他举了举手里的饭盒,“今天匠人的女儿好心送的烧鲷鱼,一起吃吧。”

小狐丸的尾巴激动得摇了摇,不知是因为食物还是鹤丸的表扬。他接过柯木制成的沉甸甸的盒子,跟着鹤丸向屋里走去。

“鹤丸大人喜欢吃鲷鱼吗?”小狐丸问,他注意到炊具大多还比较新,一看就知道没有被经常使用。

“谈不上喜欢与否,我个人不太擅长做饭,村民好心相助,我就已经很感激了。”鹤丸取来碗筷,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做饭团还是很拿手的哦,明天等着我的惊喜吧。”

小狐丸打量着蒸腾的热气中逐渐显现的饭菜,洁白的米饭,金黄的鲷鱼和嫩绿的蔬菜都被细心摆放地整整齐齐,烤得酥软的鱼微微反卷着皮,上面被淋上了酱汁。特别的是,酱汁呈现的形状,是一个爱心。

小狐丸看着那颗爱心,咬了咬筷子尖。

饭后试图清理的小狐丸被鹤丸坚决拦了下来,要求去洗澡换衣服。小狐丸在月色下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尾巴毛也梳得整整齐齐。他穿上合适的棉布衣服,踩着舒服的木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进睡房。

只有一张床席。这个事实让小狐丸很快高兴起来。

他坐在上面,月光像水一样,透过窗子投在地面上,后院传来鹤丸洗澡时哗啦啦的声响。小狐丸听着听着,长时间绷紧的神经就这么放松下来,任由疲累和倦意的海浪拍打着自己。

他歪在褥子上沉沉睡去,模糊中感到一双令人安心的手脱去了他的木屐,把他放平,盖好被子。

小狐丸的额头上被留下一个羽毛般温柔的吻。

 

#02

在遇到小狐丸之前,鹤丸一直坚信自己绝对不愿意对付孩子。

旧识一期一振就是个养了一群弟弟的人。鹤丸还记得以前那群孩子很小时的事,厚藤四郎嘴里塞着厨房里偷拿的大福,扒在一期一振头上不肯放手,嚷嚷着要玩哥哥的佩刀。而药研则跟在一期背后,拉着厚的小腿想把他扯下来。

一期顶着一头鸟窝乱发,还得腾出手去拦住正要去池塘里捉鱼的平野和前田。鹤丸和莺丸非常幸灾乐祸地在一边看,举着茶杯问友人要不要来杯茶。

虽然当时觉得专业奶孩子的一期一振笑得一脸傻气,但现在家里居住着小狐丸的鹤丸多多少少能体会到那种心情。

鹤丸有的时候会偷偷在心里,把小狐丸和粟田口家的孩子做比较。厚太调皮,乱总是跑到街上欺骗小男生,秋田和五虎容易害羞等等等等,得出的结论还是小狐丸既可爱又懂事,再加上出色的学习能力,简直是天使一样的存在。鹤丸为此得意洋洋,巴不得每天带着小狐丸在村子里溜达一圈昭示天下。

在刚来到鹤丸家时,小狐丸还显得相当拘谨和刻板,行事说话束手束脚,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如今多少也会不经意流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除了敬称这一点一直没有改变。

 

鹤丸在林子里稍稍巡视一番后已是中午,顶着大太阳回到家里,发现小狐丸在扫地,扫帚比他还要高,小狐丸费力地抱着它在地上戳戳划划。鹤丸看着既好笑又心疼,赶紧把扫帚抽出来放到一边,问他:“小狐,不出去跟村子里的孩子玩吗?”

小狐丸看到鹤丸坐下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也跟着在布团上坐好,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不一样。”

“什么?”

“孩子很奇怪,如果得不到满足的东西,便会哭哭闹闹,而大人们也会因此而迎合他们的需求,犯了错之类也是同样。眼泪是很厉害的工具。”小狐丸帮鹤丸放下的空杯子里又倒满了水,“小狐不会哭泣。”

而且孩子天生会排斥非同类之物。小狐丸并没有将这点告诉鹤丸。

到底不是普通的人类之子,鹤丸摸着杯子,想起过去邻舍里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身上蹭,更加觉得小狐丸好,但还是说:“只待在家里,很容易就无聊的吧。”

小狐丸微笑:“既然如此,鹤丸大人带上小狐一起去森林如何?”

“那你还是待在家里吧。”

小狐丸昨天睡个了好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敞开的窗子未能完全散尽屋子里那股怪异的药水味,他本能地不喜欢这种味道。墙上的太刀不在,意识到鹤丸早已出门的小狐丸内心有点失落。

鹤丸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还是没答应。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事,鹤丸没把握能救孩子第二次。

小狐丸的耳朵耷拉下来:“小狐我对森林很熟悉,遇到危险知道该藏在哪里,不会给鹤丸大人添麻烦。而且您有太刀不是吗,一定比之前要厉害许多。”

小孩的话让鹤丸一瞬间感觉自己形象特高大,于是得意洋洋地把太刀放在桌子上。这把刀有着纤长的刀身,弧度优美,淡金色的刀鞘上有和羽织同样的锁链装饰着足金物。

“说起来,小狐之前很喜欢我那把匕首吧,虽然那个不能给你,不过多一把武器防身总归不是坏事,我让匠人帮你打一把小短刀怎样?”

“小狐想要太刀,就像鹤丸大人您一样。”

“太刀?”鹤丸比了比孩子的身高,失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像我一样是没办法的。村里的匠人修缮倒是没问题,但锻制远达不到这个水平。毕竟村子里需要刀也仅仅是用来对付野兽罢了。”

“那么鹤丸大人您呢?这把刀不是用来对付野兽的吗?”

鹤丸看了孩子一眼,没回答,站起身来说:“过一阵子我可以带你出远门,去一次镇子,那里的刀匠技术更好。”

“那有了太刀,我就能去森林了吗?”

“不行。”

小狐丸瘪着嘴,揪着鹤丸的衣服地跟进厨房,问:“鹤丸大人,今天要做饭团吗?”

“没错。你快去坐好,准备迎接我的惊喜。”鹤丸把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绑了起来,朝他眨了眨眼。

 

事实证明,鹤丸在饭团这种简单食物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同样已经达到顶峰的还有他对饭团的热情。在连续经历了半个月早中晚都是梅子汁饭团的生活后,小狐丸再也坐不住了。

小狐是为了鹤丸大人的营养均衡,绝不是因为吃腻了。小狐丸抱着这种坚定的想法,在鹤丸出门后不久,也背了个筐子,前往树林里离村子较近的边缘地带,寻找除了梅子以外的食材。

他带着一大堆蘑菇、山柿子和坚果回来时已经不早,鹤丸几乎把村子里的居民问了个遍,正准备心急火燎冲进林子寻找时,看见背着筐子的孩子走进院子,脸上乱七八糟混着灰土和汗水,冲自己挥手,笑得还挺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鹤丸看到那笑容,很没骨气地屈服了,规划好的棍棒伺候也没了,还很狗腿地帮小狐丸放下筐子,搂着屁股把他抱了起来:“不可以随随便便去森林啊小狐,这种惊吓一点也不有趣。”

小狐丸舒舒服服地靠在鹤丸怀里,晃悠着两条腿,说:“小狐为鹤丸大人采集食材去了,都在筐子里。”

梅子以外的食材显然对鹤丸没什么吸引力,他嗯了一声,表扬了几句后,放下小狐丸,笑着说:“累了吗?总之我去捏饭团,马上就可以开饭!”

等、等等——

小狐丸赶紧抱起筐子,摇摇晃晃跟着冲进屋里。

 

鹤丸单纯地认为小狐丸大概像以前烛台切收养的孩子大俱利伽罗一样,不擅长和人交流,闷在家里又太过无聊,才会萌生去树林转转的想法。自己作为监护人,有必要加以制止。

小狐丸正在蹲在炉子边上煮茶时,抬头看见鹤丸出现在院子外,比平日早了很多。而且他的羽织被脱下,用来包裹着什么正在蠕动的东西。小狐丸的耳朵抖了抖,鼻子尖闻到了一股不同于二人的生物气息。

鹤丸嘿嘿一笑,一把掀开了布料,塞进小狐丸的怀抱里,后者定睛一看,竟是两只还没长大的兔子,雪白的毛发有些凌乱,挤在一起瑟瑟发着抖。

“哈哈哈,这个惊吓怎么样?”对于小狐丸的讶异,鹤丸笑得很开心,蹲下来帮兔子顺毛,“在森林里看到的,兔子妈妈被魔物咬死了,所以我把藏在树洞里的小兔子带回来啦。如何,很可爱吧?”

小狐丸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兔子,这两只小生物在鹤丸的抚摸下平静下来,通红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位美丽的人,友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小狐丸注视着兔子,抬头看了看鹤丸。

 

鹤丸本以为小狐丸会像村子里那些孩童一样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好好喂养这两只幼兔。但事情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傍晚鹤丸还没踏进院门,便问到一股令人肚子咕咕作响的香气。小狐丸这孩子,准备了什么特别的晚饭吗?鹤丸好奇地把刀挂起来,来到后院。“小狐?”

果然,小狐丸正坐在篝火前,篝火上支起了架子,穿在棍子上的烤物正被小狐丸来回翻转着,在炙热的火焰中变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小狐丸的脸被明媚的火光映得通红,额上布着因为高温而冒出的细汗。

小狐丸叫了一声:“欢迎回来,鹤丸大人。”

鹤丸绕着火堆转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小狐,这是什么?”

“兔子哦,鹤丸大人。”小狐丸低着头,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鹤丸的脸色一瞬间变了。木棍上那两只被割开胸部,摊得平平的兔子,毫无生气地被一双小手操控着翻了个面,已经变成食物的尸体完全看不出昨日活蹦乱跳、舔舐着自己手指的样子。

小狐丸抬头,看见鹤丸快速走进屋子里的步伐和“砰——”的一声在自己眼前关上的房门。跃动的火舌烫得他缩回了手。从烤兔上滑下的汁水落进了火堆里,迸出的噗哧声很快又淹没在柴木烧灼时噼里啪啦的声响里。

小狐丸知道鹤丸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他尚且不能理解。但小狐丸本不愿意做让鹤丸生气的事。

快要烤熟的兔子散发出越来越诱人的香气。鹤丸推开门出来时,小狐丸还在机械地转着木棍,几小缕头发不老实地从发绳中挣脱出来,很快就要垂到火里。

鹤丸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它们从被烤焦的命运里解救出来,重新帮小狐绑起头发。

小狐丸感受着身后的人轻柔的动作,闷闷地道歉:“鹤丸大人,对不起。”

“小狐觉得自己做错了吗?”鹤丸的动作顿了一顿:“怎么会想起做烤兔呢?”

孩子转了过去,眼里满是困惑。“我在森林里有时会捉野兔或者鸟雀吃,否则就会挨饿,不是吗?”小狐丸从兔子最瘦嫩的部分撕下一条肉来,递到鹤丸面前,“鹤丸大人家里的香料比林子里要好上很多,要尝尝小狐的手艺吗?”

鹤丸别开脸,袅袅升起的火光的热气在半空中融进夜色里,夜空只有几粒星屑,远处丛生的草木影影绰绰,从阴影的深处传来野兽叫声的残响,越过散乱的灌木变得支离破碎,听不真切。

 

鹤丸终究没有吃烤兔,也没有指责小狐丸。他告诉自己,弱之肉,强之食,本来就是法则。

其实鹤丸没有意识到,他的教育方法是有问题的,他怜爱着弱小的小狐丸,却没教会小狐丸如何去同样怜爱弱小。他忘了,小狐丸原本是一只狐狸,尽管现在如同人类般生存,但的的确确是在危险的森林里存活下来的野兽。

小狐丸的野性,鹤丸没有给他剔除干净。

“小狐,你有家人吗?”

“有啊,就是鹤丸大人。”

“我说的是亲生父母之类的,还有手足。”

小狐丸沉默,鹤丸心知戳了他的痛处,正要安慰,却听孩子开口道:“小狐刚出生的什么也看不见,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个窝里,要靠母亲喂养。后来有一天,母亲外出觅食没有回来。”

孩子的叙述很平静,没什么感情。鹤丸张开双手,把小狐丸抱到自己膝上,听孩子继续说:“后来大家都因为饥饿而离开了树洞,小狐是最晚能站起来的那个,爬出后,渐渐在周围发现了大家的尸体。”

“后来就独自一个人生活了。”

鹤丸轻轻地抚摸着小狐丸的脑袋,吻了吻他的脸颊,问他:“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小狐丸脸红了,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说:“林子那么大,鹤丸大人与我相逢的机会本来少之又少,再加上鹤丸大人您会在森林里捕猎,小狐害怕,不敢出现在您的视线里。”

“我要对付的是虎豹豺狼之类,会威胁到村民生活的野兽,连遇见你的时候,对熊下手还是第一次。”

小狐丸点头,又说:“但是小狐偶尔会跟在您身后看,鹤丸大人挥舞着太刀的样子,很帅气。”

鹤丸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小狐丸站起来:“既然鹤丸大人不愿意吃的话,我去帮您准备点其他料理。”鹤丸拦住了他,摇摇头:“没事,今晚不饿,你早点吃了休息,明天带你去一次支子町。”

听到这句话,孩子本来暗淡的眼神一下子被点亮了。

毕竟不是普通孩子,小狐丸成长得很快,短短一个月时间,身高已经从自己的膝盖处窜到了大腿侧,毛发也愈发富有光泽。鹤丸用手指抹去孩子脸上的炭灰:“既然不愿意和小动物玩耍,那就在家多练习刀剑也好。”

小狐丸认真点了点头。

 

夜里鹤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阖上眼帘,兔子通红的双目便在黑暗中晃动,时而又化作小狐丸的猩红色的眸子。鹤丸翻了个身,看见小狐丸在贴近角落的地方蜷作一团,白嫩的双脚裸露在外,小小的身躯在薄被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鹤丸伸出手臂,把孩子揽进怀里。小狐丸的身体温度偏高,那股温暖催生了鹤丸的睡意,他的呼吸逐渐变浅,慢慢睡去。

小狐丸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往上挪了一点,在鹤丸胸前蹭蹭,听着那平稳缓慢的心跳声,才又闭上了眼。

 

 

#03

第二天,一向自律的孩子破天荒赖了床,在鹤丸俯下身子,拍拍他的脸颊唤他起床时,迷迷糊糊中小狐丸伸出双手勾住鹤丸的脖子,把脑袋埋在鹤丸的颈窝里。

难得见小狐丸撒娇的鹤丸此刻感觉心在天上飞,本来还残留的一些小小芥蒂也消失到九霄云外。他把揉着惺忪睡眼的小狐丸抱起来,坐好,第一次伺候小孩穿衣穿鞋还乐在其中,无形之中打了以前嘲笑一期一振像保姆的自己的脸。

鹤丸觉得小狐丸开始认认真真把他当成了哥哥来对待。虽然母性这一东西并不存在于这位发育完善的男性个体身上,但他同样享受孩子对他的依赖。鹤丸激动得一手抖,梅子汁滴了一桌。

 

鹤丸他们要去的支子町位于伊豆,目前属于幕府的领地范围。

寺庙敲响第一声晨钟时,商户就零零落落地开了张,老者或妇人就着熹微的晨光,把为数不多的古旧货物摆满吱呀作响的木架。农夫则早在天亮之前就已经前去耕种。背着包裹的行脚商人慢悠悠地走在灰尘飞扬的石板路上。

鹤丸带着小狐丸走出森林,迈过漫长的山路来到町里时,已是午后,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安静的街道,出售织布、香烛和其他杂货的店家大多昏昏欲睡。

鹤丸转过街角,找了个积满杂物的无人小巷,拐了进去。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支子町冷清异常。距离鹤丸上一次前来已是两个月,他隐隐感觉出了什么事。

小狐丸刚进了巷子的阴影里,便“噗”地一声露出了尾巴。他抱着鹤丸的大腿,脑袋靠在上面,呼哧呼哧喘了好一会儿气。

鹤丸也挺累,但没那么夸张,至少还有心思逗逗小狐丸。伸出手指滑过孩子的脖颈时,摸到的全是汗水,待他气息不再那么紊乱,鹤丸才摇了摇他:“快起来,不许把汗蹭在我衣服上。”

小狐丸不起,就势用脸上的汗给鹤丸洗裤子,在那块布料上擦干净了,才满足地抬起头:“反正鹤丸大人的衣服都是小狐我来洗。”

“我倒是想拦住你。”鹤丸失笑。

小狐丸向来很自觉,每天等鹤丸出了门,就爬起来收拾那一堆换下的衣服。他现在比以前有力气,也不拿脚踩了,用手认认真真地洗干净,然后晾起来。鹤丸的在左边,自己的在右边,大大小小的在半空中晃悠,等太阳落了山,就收起来叠好。

已经是盛夏,阳光既强烈又燥热。由于天生体质偏凉的缘故,这种温度对鹤丸来说,其实很是舒服。不过小狐丸就不同了,一层一层地往外冒汗,整个人从小火球变成了小水球。鹤丸不禁有点担心,问他:“收尾巴那么累吗?”

“并不会,主要是头发太密。”小狐丸有些苦恼,“回去之后剪掉吧。”

小狐丸的毛发已经很长,垂到腰间,走起来跟着摇摇晃晃,风一吹就狂放不羁地糊个满脸。而且吃饭的时候也偶尔会落到味增汤里,很是麻烦。

但是鹤丸就不觉得麻烦,头发不长他身上。小狐丸的毛发光滑浓密,摸起来相当舒服。就颜色来说,同样是白色,鹤丸的白和小狐丸的白还不大一样。鹤丸是纯粹的毫不掺杂的白,小狐丸则是带了点儿浅浅的灰,阳光一照看不见,但是在昏暗的时候就很清楚。

“不要剪掉,这样很可爱。”鹤丸伸出手指摇了摇,勾起一束白发,“头发是很重要的部分,无论何时都记得要保护好它。”

这其实是胡扯,鹤丸前一阵子还把自己散在肩上的头发剪了一部分。他只是觉得小狐丸的头发留着多好,既能摸,还能编小辫儿。

但小狐丸不知道啊,他听鹤丸夸自己,又很高兴,也不热了,眨眨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快收起尾巴,我们得在天黑之前离开支子町。”鹤丸放下那束被自己蹂躏了半天的头发,等后者毛蓬蓬的大尾巴消失后,才牵着孩子的手走出巷子。

 

鹤丸经过一番打听,才了解到现状。

幕府成立之后,将军半威胁式地向天皇索要了自己领土的人事任命权和征税权。在军事、人事、税收上都具有合法的权力后,幕府便逐渐展开对全国的统治。

在幕府手握全国的军警大权和强盛的经济基础下,皇族被慢慢架空,为了重新夺回权力,天皇在一个月前,凭借王都和附近几国数万名武士和僧兵的力量,正式向幕府开战。

而支子町作为幕府的领土,其领主遵从幕府将军的指示,出兵供幕府指挥,平日无所事事的武士便率领着家族,和普通士兵一起登上战场。

现在的支子町基本是处于放养状态,可住民却并不轻松。一方面,青壮年大量进入军队,粮食的匮缺使得幕府更为苛稅;另一方面,在山郊野地徘徊的山贼伺机而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无人看管的城镇。

 

鹤丸在谢过年迈的老人后,拉着小狐丸继续向前走,握着小狐丸的手心罕见地微微颤抖。

小狐丸没离开过森林和村庄,虽然天生聪颖,但脑袋里的知识还是仅限于日常生活,顶多再涉及些鹤丸给他讲的神话故事,里面有神武东征,很多人失去性命,比如万箭穿心而死的神武长兄,再比如掉了脑袋的长髓彦。

他如今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高级词汇,不甚了了,但隐约明白要打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是要死人的。

鹤丸的脸色不太好,皱着眉一副深思的样子。小狐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打破了寂静:“鹤丸大人,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继续在森林深处,没有人会找到的,不是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鹤丸只给他了一个抚摸。

 

战争意味着血和铁。

正因如此,刀匠并不好找。大多数技艺精湛的刀匠已经被皇室或幕府征用去锻刀,甚至连冶金工匠也难见踪影。鹤丸多处打听,才得知一位没什么名气的刀匠住处。

刀匠年纪很大,一张枯黄的脸上全是皱纹,自顾自慢悠悠地品茶,对鹤丸的陈述和请求装聋作哑。鹤丸说得口干舌燥,一杯杯帮老人续茶,自己还喝不上,内心挺郁闷的,却也不愿动怒,面上继续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老人一连喝了五杯,估计自己都喝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道:“这位大人还是回去吧,正如您所见,老朽年岁已高,太刀之类,不再有气力敲敲打打。”

鹤丸倒了半天水,等来这个,很是伤心。老人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握住茶杯的手不抖不晃,显然是找了个借口。可这个借口名正言顺,鹤丸倒还真没法拆,一时语塞起来。

小狐丸跪坐在一边,心里也急了起来。这是鹤丸在为他请求,刀匠丁点儿不为所动。小狐丸站了起来,卷起袖子走向操作台,拿起铁锤,转身对老人说:“请让小狐帮您吧。”言罢,开始敲打起板条状的生铁来。

鹤丸吓一跳,开始还以为小狐丸求刀心切,要拿铁锤架老人脖子上。小狐丸对着生铁砸,胳膊比锤子粗不了多少,看上去可怜兮兮。鹤丸却没阻拦,心想苦肉计也挺好,老刀匠该心软了,转头发现老人还是端坐着,还眯缝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鹤丸有点恼了,起身要拉着孩子走人,不就是把刀么,家里还有菜刀呢。

小狐丸这边敲了半天,后面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尾巴不知不觉中已经溜了出来,在孩子身后摇摇摆摆地招摇。鹤丸懵了,老人也懵了,边懵边惊讶地抬手,道:“……这是,稻荷明神?”

咣当一声,铁锤落在台子上。小狐丸回头,瞪着自己招摇的大尾巴,涨红了一张脸,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老人继续说:“既然是神明的旨意,那老朽不敢不从,只求神明保佑,支子町今年能够丰收,大家得以果腹。”说罢,恭恭敬敬击了击掌,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了一会儿。

小狐丸第一次遇到那么大的礼,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想了想,很神棍地把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这架势,鹤丸目瞪口呆,觉得孩子以后一定了不得。

刀匠叹了口气,从稻荷明神手里取下锤子,开始敲起生铁来。小狐丸回到鹤丸身边,倾听叮叮当当的击打声中,老人断断续续的诉说。

老人本是扬名天下的刀匠,后来在战争还未打响之前,被将军唤去锻刀,之后谎称身体抱恙,双手发颤,再也无法锻刀,百般请求之后,终于被幕府悄悄安置到支子町,虽非故乡,但也足以安度晚年。

世人只以为老人还做着幕府的傀儡刀匠,却不知道他就隐居于市井之中,不时受人委托打些短刀为生。

鹤丸听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的困惑:“您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老人正埋头将玉钢淬火,抬眼瞥了鹤丸一眼,好像在看三岁儿童:“老朽有幸在战乱中活到现在,也算是阅尽人事。大人既不像贪财之流,也非好战之辈,没必要从这儿谋求除了一把刀以外的东西。更何况,和稻荷明神同行的,怎么会是恶人?”

鹤丸趁老人不注意,拧了拧稻荷明神的屁股。

 

锻刀其实是件很费工夫的事儿,在老人的要求下,鹤丸走出了屋子,傍晚再前来取刀。小狐丸也跟着溜了出去,收起尾巴。

鹤丸摸摸孩子苍白的小脸,问他:“饿了吗,稻荷神,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狐丸点点头,走了那么久的路,肚子早就空了,于是伸手拽了拽鹤丸的衣角,张开双手要抱。

这下子会心一击,鹤丸心花怒放,脸上还要装着一脸嫌弃的样子,弯腰抱起小狐丸:“也不怕他人看见取笑你,多大了还不愿下来走路。”

小狐丸惬意地把下巴搁在鹤丸肩膀上,认真地回答:“小狐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

鹤丸拍了拍孩子的背:“记得收好。”说着走出了深巷。

两人边走边东张西望,寻找附近的点心铺子,迎面却走来了一个人,停在了鹤丸面前。同时停下的还有鹤丸。

“好久不见啊,鹤。”

“这还真是吓到我了啊,莺——”最后一个字消失在莺丸放在鹤丸嘴唇上的指尖中。鹤丸眨眨眼,噤了声,趁其不备咬了莺丸一口。

“你连儿子都有了,这种爱捉弄人的坏毛病还是没改掉吗。”莺丸收回手,好笑地揉了揉手指上的轻浅的印子,同时向鹤丸怀里正在打量他的小狐丸抬手打招呼。

“没有白咬你。”鹤丸把小狐丸放了下来,“这是我弟弟,哪里像父子,早点剪剪刘海,一只眼看不清楚。”小狐丸很给鹤丸长面子,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您好。”

莺丸愕然,顿时相信这么懂事的孩子绝对不是鹤丸生的。

莺丸跟鹤丸身高相仿,也是劲瘦身材,衣服贴着肌肉,线条被勾勒得很明显。相比之下,鹤丸宽宽大大的羽织就带了点儿仙气,不像是能打的,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下面藏着多大的爆发力。

“你还真大胆啊,一个人跑到幕府的领地来溜达,就不怕有人认出你吗?”

“彼此彼此。”两人同时笑了。

鹤丸揽过莺丸的肩膀,把他往街道右侧的小料理屋带去。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熟食和酒品的气息,几张简单的木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上面的几条裂纹昭示着年代的久远。因为没有客人,店主坐在柜台席后,正一个人昏昏沉沉眯着眼打盹,被三人的脚步声惊醒后,忙说了句欢迎。

三人要了菜,来到偏僻的小隔间落座,小狐丸自然是靠在鹤丸旁边,规规矩矩地坐好,听两人闲聊。小狐丸看出了两人是旧识,鹤丸本就活泼好动,在莺丸面前愈发地不成熟不稳重,嬉笑着逗弄这位一脸无奈的故人。

“你来这儿干嘛,一期他没和你一起,是在照顾弟弟吗?”鹤丸拨弄着桌子上的小碟,问道。

莺丸摇头:“随便看看,信浓那儿有点事务需要他去处理。那群孩子现在很能干,拿着短刀,做着和兄长相仿的差事。年纪更大一点的两位已经成了他的左臂右膀。”

“啧。”鹤丸对莺丸话语中的有所保留并不在意,只是嗤笑道,“有一期那么忠诚的手下效力,老家伙一定很高兴吧。”

“鹤。”莺丸皱眉,示意鹤丸注意自己的言辞,“怎样,不考虑带着这个小家伙一起回来吗?”

小狐丸顿时警惕起来。

“他不是怀疑我和幕府朋比吗?”鹤丸止住话头,向送上小菜的老者道谢,待他离开后,才慢悠悠道:“而且我没有把这个小狐拖下水的打算。”

小料理屋菜色偏少,本来就不多的名目,因为食材的匮缺,又被七七八八划去不少。自从天皇颁布禁令,肉食更是从平民间失去踪影。

鹤丸咬定了莺丸付账,把能点的全都点了个遍,上桌的却依然只有惨淡的几样,甚至连两人在村里的日常饮食还不如。

小狐丸得到了鹤丸的允许,举起筷子开始填空空的胃。

“会证明是误会的。”莺丸支着脑袋看着孩子良好的吃相,“小狐,这孩子的名字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弟弟。”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鹤丸嚼着萝卜,为小狐丸夹了一块油豆腐。莺丸知道他是不愿透露,也不再追问,笑笑作罢。

“说的也是,我们现在连你栖身何处也无法得知。你现在带小狐前来支子町做什么?”

“郊游。”鹤丸轻描淡写道。

小狐丸看着碗里灿黄灿黄的一块,夹起来咬了一口,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忍了好久才没放出尾巴。

鹤丸注意到小狐丸夹着块豆腐不动了,心里有点奇怪,于是俯下身子,就着孩子停在半空中的筷子咬走剩下的,问他:“怎么了,这个不好吃吗?味道还可以啊。”

“没有的事。”小狐丸赶紧否认,“很好吃。”孩子望望手里的筷子,又望望鹤丸一张一合的嘴,舔了舔唇角。

“哈哈哈,那就好。”鹤丸很懂他,不客气地伸手,拿起放在莺丸面前盛着油豆腐的小碟子,放到了小狐丸面前,“多吃点。”

“喂喂。”莺丸见鹤丸比孩子还幼稚,心里替他感到丢人,“这样下去,小狐会被你宠坏的。”

鹤丸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知道你是因为没有弟弟,所以心痒。你可以去讨好一下一期,问他愿不愿意送你一个。”

莺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觉得友人一个二个简直不能理喻,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儿念头,于是抬起筷子,悲愤地从鹤丸碗里抢回一块油豆腐。

 

故人相逢,话题总是聊不完。小狐丸吃饱喝足,枕在鹤丸的大腿上,嗅着那股亲切的味道,眼睛眯着眯着就睡了过去。夕阳透过陈旧的窗棂洒在木桌上,提醒二人时间已经不早时,鹤丸与莺丸也终于挥手作别。

鹤丸牵着小狐丸的手,一同目送莺丸转过街道消失不见后,才回到刀匠的住处取了刀,踏上归程。

虽然刀匠手艺很好,但由于材料并非上乘,锻出来的太刀没能达到特等的水平。但鹤丸已经感到满意,心里那点怨气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小狐丸更是在路上搂着自己的刀不肯撒手,如同普通孩童见了玩具那般。鹤丸在心里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说服自己不要跟一把刀争风吃醋。

“小狐,为什么那么想要一把太刀?”

“小狐想要早日站在您的身边。”孩子抱着刀仰起头,冲鹤丸笑,笑容很快乐,也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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